听见门响,王沐天抬头。门口,王多颖回手把门带好,脸上挂着神秘而威胁的微笑。
“昨天下午,你做什么去了?”王多颖盯着王沐天。
王沐天不明所以,懒洋洋地重新打量画作:“嗯?”
王多颖眉毛一扬:“不要跟我装聋,每次跟他们几个人在一块儿,都是排练五重奏,是吧?”
王沐天心里有些不自在了,他顿了顿:“昨天不是排练。”
王多颖脸上那个神秘而威胁的微笑渐渐扩大,变成得意,她走上前来,两只手撑在画作上。
王沐天便叫起来:“唉,你不要把姆一妈一的画弄坏了,还没画完呢。”
王多颖用力盯着弟弟的脸,咬着嘴唇点点头:“看得出来,你脑筋在拼命打转。又要撒谎说是郊游啊,还是读书会啊?我不会跟姆一妈一说的,所以你最好老实点……”
王沐天把眼睛一抬,直截了当地打断她:“我抗日去了。”
这倒让王多颖像挨了一棒子似的,瞋目愣了,她预备了好些话还没说呢。
王沐天从桌前站起身,拿起一本书向门口走去。
王多颖不甘心地追一句:“吃罐头肉喝汽水也叫抗日?”
王沐天在门口站住,转身。他的神情慢条斯理,全然是成年人对少年人的矜持和慵懒。
“连跳探戈和伦巴都是抗日,懂吗?”
为了摆脱姐姐而进到客厅,王沐天没话找话,冲三伯伯亲一热地咧嘴:“三伯伯,你上次说要给我买一副进口墨镜的!”
“旧货店逛了好几家,没碰上这个牌子的。”三伯伯惯孩子跟惯着朱玉琼是一样的,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墨镜,盒子烫金的“Mont Blanc”在灯光下晶晶发亮。
王沐天明摆着是要挨时间把姐姐拎起的这篇给翻过去,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墨镜戴在脸上,“那你这副先让我戴!”
三伯伯笑着探身要抢回来:“这不可以的啊!”
王沐天猴子一样躲开,嚷着:“三伯伯戴起来像老阿飞!”
朱玉琼在一边咂嘴:“阿沐啊!弄坏了!三伯伯这副眼镜贵得不得了!”
三伯伯倒是笑了:“让他戴吧。”
王沐天戴着墨镜,走到一面直立的镜子前打量自己,从镜子里看见母亲和三伯伯会心一笑。
朱玉琼满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安分不下来,边走边嘟囔:“小霞这一来,我还非得拿出两根金条来了。我哥哥去世以后,我跟他家的人都没有来往了,侄女第一次到上海,上海的世面总要让她见见吧?”
王沐天一惊。
朱玉琼还在盘算:“现在物价又这么贵,肉都快吃不起了,我们少吃点肉,不能亏待孩子。再说,衣食住行,都是钱,一根金条兑出去,用不了多久。”
“不如你把金条都拿出来,贷出去,总有些利息吧。”三伯伯一抽一着雪茄。自打失了男主人之后,三伯伯明着暗着帮衬朱玉琼。朱玉琼当起家来有出无入,手脚还甚大,偌大个王家现今还能顿顿吃足,另有留客摆饭的余地,不如说是三伯伯在一手撑着。
朱玉琼自己也明白:“那你帮着拿到你的一精一诚银行去放。你晓得我,碰到跟钱有关系的事情,笨死了!”
“我一精一诚银行里有个襄理,很会做这方面的投机生意。我替你找他去。”
“那好,回头我把那几根条子都让你带走。”
镜子前头,王沐天头皮发炸。
金条被自己挖掉用了,挖的时候王沐天脑子里本也过了一下子来日朱玉琼发现了该要怎么办,他也没当真想,谁知道“来日”这么快就到了眼前。
王沐天额头上急出汗来,默然半天,他想到一个名字。